在低生育率的社會環境背景下，嘗試輔助生殖技術的人群年齡也在推遲。

“當前，來我們輔助生殖科就診的人群，她們的平均年齡已經從過去的32歲，逐漸推遲到了35歲，越來越多的女性面臨不孕不育的問題，以及高齡輔助生殖的問題。”近日，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輔助生殖醫學一科主任李昆明在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采訪時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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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生育率走低背后，社會普遍關注年輕人“不想生”的問題，輔助生殖醫學專家擔心的是“不能生”的問題。

在一般大眾看來，隨著時代進步以及醫學技術的發展，35歲或許稱不上高齡生育，但是在臨床上，女性35歲被界定為高齡產婦，這一年齡之上的女性面臨的不孕不育的可能性會更高。

因為35歲以上的女性，卵巢儲備功能降低、卵子質量下降、妊娠率降低、流產率增高、分娩率降低，所以醫學界普遍把35歲作為高齡女性的界限。

“25-30歲之間可能是最好的生育年齡，越往后面臨的問題或許會更多。”李昆明說，輔助生殖的成功率影響因素有很多，但年齡是最重要的因素，30歲出頭的女性體內放2個胚胎臨床妊娠率可達50%-60%，40歲出頭體內放2個胚胎妊娠率只有20%-30%，而45歲以上女性，胚胎移植妊娠率則小于5%。

輔助生殖門診：不孕不育女性大多沖著“一孩”來

90后女生小吉（化名）結婚后兩年一直嘗試懷孕，但卻沒有結果。“我和老公都很喜歡孩子，結婚了就想到要生孩子，但一直沒有懷上。我們去看了內分泌科醫生，一開始醫生叫我們測排卵，根據時間來安排同房，但測了幾次都沒辦法懷孕。后面聽別人說起人工授精的方式，可以將男子的精子移植進入女性體內，但3次都失敗了，之后我們在醫生的建議下，嘗試了第一代試管嬰兒技術。”小吉說。

第一代試管嬰兒技術主要是針對女性不孕研究出來的輔助生育技術，具體操作是：把卵子取出放入培養皿，把精子取出經過優化處理，加入到培養皿中，讓精子自己穿過卵子透明帶進行受精。

“第一次，我們嘗試了新鮮的胚胎移植，取了十多個卵子，最后選取了2個，但移植沒有成功。直到2021年12月，我們采用了凍胚移植，最后獲得了成功。”對于不孕的原因，小吉至今不明白，“我也嘗試做了輸卵管造影，但沒有一點問題。”

在自己34歲生下一胎的小屈（化名）也是“不明原因不孕”中的一員，“從2019年開始我就在備孕，持續大半年都沒有懷孕的好消息，我去了醫院做各類檢查，包含彩超、HPV檢查、抽血檢查激素和免疫功能等等，得到的結論：雌二醇激素水平偏低。但過了一個月復查后又發現正常了。”小屈也嘗試過促排卵監測、吃中藥等等，但一直沒有懷孕，最終也是選擇了試管嬰兒技術才懷上了孩子。

“隨著時代的發展，不孕人群正在逐漸增多，這或許跟當代的生活工作壓力有關。”李昆明解釋稱，當前嘗試輔助生殖技術的人群中，除去一部分失獨人員年齡大多在40歲以上，剩下的多為不孕不育的女性，想要尋求輔助生殖技術孕育寶寶，且大多數沖著“生一孩”目的而來。

嚴峻現狀：6對夫婦就有1對面臨生育問題

在國內生育率低的背后，社會關注著年輕人“不想生”的問題，但像李昆明這樣的輔助生殖醫學專家，卻在擔心“不能生”的問題。

根據公開資料顯示，2019年，中國不孕不育現狀嚴峻，每6對夫婦就有1對面臨生育問題，輔助生殖總周期數達到80萬周期，中國擁有目前全球最大的輔助生殖市場。

“根據我們中心2020年統計數據顯示，來嘗試做輔助生殖技術的人群中，小于35歲的人輔助生殖周期總和有3360個，35歲-40歲之間的有1349個輔助生殖周期，40歲-45歲之間共有740個輔助生殖周期，45歲以上的還有147個輔助生殖周期。”李昆明說，輔助生殖一個周期包含促排卵、取卵、胚胎培養和移植等一系列的過程，“一般來說，胚胎移植后第14天檢查確定是否妊娠。如果成功，移植后28天和42天需要再次來醫院確認孕囊胎心；如果沒有成功，1-2個月后再進行下一次移植。”

李昆明表示，通常小于35歲的人群來做輔助生殖，受孕希望大一些。不少人以為，現代技術發達，年輕時候不想生，等年紀大了通過輔助生殖技術也能生，但其實，超過40歲再來成功率就很低了。

他在門診看到了太多女性不孕不育的案例，其中不乏高齡女性患者。曾有47歲來自失獨家庭的女性，抱著很渺茫的希望來做輔助生殖，盡管移植后懷孕了，但兩個月不到就胎停了。其實超過45歲的女性超過一半都會遇到胎停的情況，流產率也超高。

還有一位43歲來自失獨家庭的女性，孩子因意外離世，她曾做過多次輔助生殖技術，但不是胎停就是無法受孕，于是她來做第三代試管嬰兒技術，“這種技術可以將正常染色體的胚胎挑出來，由于她的卵巢條件比90%的同齡人好，每次取卵都能取七八個，數量超過同齡人。她一共嘗試了4個取卵周期，總共取了31顆卵，最終配成了10個囊胚，囊胚就是第5天的胚胎，目前已經懷孕8個月左右，即將分娩。”

除了高齡因素外，還有越來越多的年輕女性也面臨著不孕不育的事實，“究其原因，最常見的還是輸卵管問題，占據1/3，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年輕時候流產造成的。還有一種原因是多囊卵巢綜合征。此外還有一部分是由于婦科疾病如盆腔炎等，這類疾病受到女性生理結構影響特別容易發生，也有一部分不孕不育的問題是男方的原因。”

李昆明還表示，當然，不孕人群多數能找到原因，但的確有10%患者找不到明確原因，就像上述提及的小吉和小屈，臨床上稱之為“不明原因不孕”，“其實不明原因不孕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精卵結合障礙、胚胎發育異常，這些背后的原因在常規的檢查中無法查到，只有到了試管嬰兒這一步才會發現。”

反思凍卵熱：胚胎冷凍技術其實更成熟

在輔助生殖門診中，還有一些女性為了咨詢而來，她們問的最多的就是：“醫生，我現在還不想生，但我不確定以后年紀大了還能不能生，現在就想凍卵。”

“咨詢這些的往往以年輕人為主，且以單身女性為主，但無醫學指征的凍卵在國內是不被允許的。” 李昆明說，中國法律政策明確規定健康的未婚女性不可以進行凍卵，這一政策本質上是保障女性健康。凍卵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要經歷取卵、促排卵的過程，促排卵過程中使用的藥物容易導致女性卵巢過度刺激，另外，取卵手術的每一次操作，都是對女性一次感染的考驗，都可能傷害卵巢功能。

李昆明進一步解釋，在臨床上，除了凍卵（冷凍卵子）這一種保存生育力的方法外，還有胚胎冷凍、卵巢組織冷凍這兩種方式。冷凍卵子技術不如胚胎冷凍技術成熟，而卵巢組織冷凍技術難度較大、效率也相對較低，可適用的人群并不廣泛。卵巢組織冷凍這一方式是青春期前女性腫瘤患者保存生育力的唯一選擇，也是生育期患者因各種原因不能進行胚胎或者卵子冷凍保存的一種選擇。

“凍卵和胚胎冷凍是不一樣的。胚胎冷凍是男方的精子和女方的卵子結合形成胚胎后再行冷凍，它和凍卵最大的區別是細胞數不一樣。單純的凍卵只有一個細胞，胚胎冷凍一般是8個細胞甚至幾十個細胞。解凍復蘇的時候，比如8個細胞解凍的時候死掉3個細胞，小于50%的損耗，這樣的胚胎還是有發育潛力的。但是卵子就一個細胞，如果解凍了發現這個細胞死掉了，就完全不能用了。”李昆明坦言，胚胎解凍復蘇的成功率可達98%－99%，卵子解凍復蘇成功率約為70%－90%，不確定性更高。同時，卵子解凍之后再形成胚胎也是比較困難的。

在中國國內的醫療機構，有意愿做這些生育力保存的技術需要一些證件方可開展，也只針對特定的人群，“譬如胚胎冷凍，來做的患者需要結婚證、身份證，同時需要明確是不孕癥夫妻。而卵子冷凍主要是對于沒有配偶的年輕未婚女性，罹患惡性腫瘤，在化療前取出卵子進行冷凍，等腫瘤治愈并結婚后再解凍卵子，通過體外受精-胚胎移植的試管嬰兒技術受孕。”李昆明說。

上述專家還提醒，由于此前輔助生殖帶來的雙胎妊娠率高的問題也受到了諸多關注，“不是輔助生殖都能生雙胞胎、龍鳳胎。上海的輔助生殖專家共識是，第一次胚胎移植，只移植一枚胚胎，因為雙胎妊娠的風險很大，如妊娠期可能出現糖尿病、高血壓、產后出血、早產等風險大大提高，同時也無形中增加了剖宮產率的提升，給產科帶來了極大的挑戰。”李昆明強調，無論從醫學技術上來說，還是從個人生理上來說，單胎妊娠才是最符合人體生理和最安全的。

此外，李昆明也鼓勵想要生育的群體，在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可以在孕前做一次遺傳學的基因篩查，“即使夫妻雙方當前沒有出現任何疾病，但可能攜帶一些隱性致病基因，如果沒有及時發現并干預，會導致后代有1/4的概率會發病。做基因篩查可以規避后代出現發育異常的可能，從而促進優生優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