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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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一詞出自《莊子·人間世》：“瞻彼闋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中國人對于吉祥是情有獨鐘的。吉祥二字代表了福瑞喜慶、順遂如意，是所有美好愿望的統稱。幾千年來，吉祥背后所蘊含的是古人對于理想生活的誠摯向往，是一種中國特有的文化表達方式。

【資料圖】

古人充滿智慧地將祈福愿望，表現成為傳統吉祥圖案，隱藏于畫稿、瓷器、玉器、木雕、磚雕、刺繡上，融入日常生活。這些傳統吉祥圖案起源于商周，發展于唐宋，在明清時期達到鼎盛，形成了“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的文化現象。

什么是“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舉個例子，我們經常在瓷器上看到貓戲蝴蝶的圖案，如果單獨來看，只是貓和蝴蝶而已，但將二者融合到一起，這種“貓蝶”組合諧音“耄耋”，象征長壽。以“貓蝶”搭配牡丹花，可以構成富貴耄耋，搭配菊花可以構成壽居耄耋，都是祝壽常見的吉祥圖案。

再比如，花瓶里插滿月季花，寓意四季平安。月季花，又稱四季花，因為一年四季都可以開花，花亙四時，因此得名。花瓶的“瓶”字音同“平”，平安之意。花瓶是民間常用的平安象征，作為器物載體，方便搭配各種吉祥的花卉植物。

可以看出，傳統吉祥圖案中的花卉蔬果、飛禽走獸、博古花瓶和神仙童子，每一個構成元素都有所意指，不是憑空隨意出現。了解其背后各自代表的象征含義，才能理解整幅畫面組合的寓意。這就是所說的“有圖必有意”。

而“有意必吉祥”，是指這些傳統吉祥圖案蘊藏的是古人所關心的平安吉慶、榮華富貴和家族興旺等樸素心愿。古人看似心思隱晦，其實也十分直白，希望這種愿望能夠被更多人看見，能夠將祝福的意味傳揚。

中國傳統吉祥圖案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課題，它更像是一場大型猜謎游戲。當古人看到一幅毫無文字解析的吉祥圖案，可以自然而然地說出其寓意，理解其所寄托的愿望。他們掌握了解謎通關的密碼，這從當代人的視角來看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抱著對傳統吉祥圖案的興趣，我們精挑細選出100幅作品，以福（32幅）、祿（32幅）、壽（18幅）、喜（18幅）的分類方式，整理成《吉祥譜》出版。我們希望通過揭秘古人在畫面上的設計巧思，詮釋每幅吉祥圖案背后的故事寓意，解讀“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的文化內涵。

諧音梗高級玩家，揭開吉祥圖案的文化密碼

中國傳統吉祥圖案經過歷史的發展，其背后所蘊含的文化內涵是不斷豐富疊加的，最終達成認知共鳴。每一幅圖案背后，凝聚的是對中國傳統歷史典故、神話傳說、民間風俗和語言藝術的薈萃集成。

我們總結出了幾種常見的解碼方式，方便讀者理解傳統吉祥圖案的智慧意向。

首先，諧音梗。被脫口秀帶火的諧音梗，其實古人才是高級玩家。他們對于諧音梗的應用可以說包羅萬象，想象力極其豐富。看似無關的事物可以巧妙地組合在一起，無論在構圖還是寓意上都達到了和諧與美。

比如，花瓶內插有三支戟，花瓶旁另有一支笙，這代表了平生三級。這里取“瓶”字音同“平”，“笙”字音同“升”，“戟”字諧音“級”，三支戟即代表“三級”。由此構成平升三級，寓意官運亨通，仕途順遂。

比如，蔥、藕、菱角、荔枝放在一起，代表了聰明伶俐。這里取“蔥”字音同“聰”，古人認為蔥中通有孔，所以心思通透敏捷；藕生于水中，是一種有靈性的植物，藕的孔洞象征心竅，孔洞多代表心眼多，所以民間又稱其為“聰明菜”；再取菱角的“菱”字音同“伶”，荔枝的“荔”字音同“俐”，由此組成聰明伶俐，祝福孩童天資聰穎、才思敏捷。

還有一種常見的手法是象形意會。比如，畫面中雄雞與五只雛雞在雞窠里玩耍，這象征的是《三字經》里的名句“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五子登科。講的是五代十國時期竇禹鈞（后人稱竇燕山）有五個兒子，先后高中進士，號為“竇氏五龍”。古人希望自家的孩子都像竇家五子一樣茁壯成才，所以才喜歡五子登科這樣的吉祥圖案。

最后一種常見的手法，不像前兩種這么簡單直接，需要考驗的是對于典故傳說、經史子集的知識儲備。比如天保九如，畫面中繪有日月、山川、丘陵、松柏，寓意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出自《詩經·小雅·天保》：“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天保九如，原為臣子對君主的祝頌之詞，后來引申為祝壽之用，以九如的排比比喻形式，恭祝福壽綿長。

再比如一琴一鶴，畫面非常簡單，只有一張七弦古琴和一只鶴。此圖典故源于宋代著名的“鐵面御史”趙抃。趙抃為人剛正不阿，彈劾不畏權勢，去蜀地做官時，輕裝簡行，隨身攜帶的僅有一張古琴和一只鶴。自此一琴一鶴，成為為官清正廉潔、兩袖清風的象征。

重拾吉祥圖案背后的故事，文化基因融入血脈

我們在寫《吉祥譜》的過程中，還碰到了一個最大的難題：圖案顏色。所收集的這批明清時期傳統吉祥圖案，幾乎都為黑白線稿，沒有色彩。沒有顏色的吉祥圖案是單調乏味的，甚至缺失了吉祥喜慶的韻味。于是我們開啟了一項艱巨的任務，通過參考明清時期傳統吉祥圖案的配色，重新賦予這100幅傳統吉祥圖案色彩。

比如仙壺集慶，我們在上色設計時主要參考了清代《緙絲乾隆御筆仙壺淑景圖軸》以及一些明清文人的歲朝圖。方壺形花瓶里插有松枝、梅花和水仙，花瓶周圍襯以靈芝與蘿卜。其中蘿卜是點睛之筆，蘿卜古名“萊菔”，正好音同“來福”。古人希望用這些吉祥之物，為冬季增添生機，象征仙界聚會，恭賀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在為天官賜福上色設計時，我們主要參考的是民間木版年畫中天官服飾的配色。畫面中天官頭戴官帽，五綹長髯，身穿官袍，腰扎玉帶，手執“天官賜福”卷軸；有蝙蝠自天上飛來，預示福運從天而降。民間會在正月十五元宵佳節組織上元燈會，這是上元天官賜福之辰，所以這樣的吉祥圖案一定要喜慶熱烈又不失威嚴莊重。

從以上描繪的傳統吉祥圖案中，我們不難看出古人是非常注重儀式感的。這種儀式感表現在每當時令節慶或者人生大事時，他們將吉祥圖案融入家居裝飾和饋贈禮品等場景需求中，傳遞出真誠、樸素而又強烈的美好心愿。無論是節日、壽誕、結婚、生子、科舉還是仕途，每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都有傳統吉祥圖案陪伴祝福，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

這些傳統吉祥圖案不僅承載了古人對生活、家庭、社會寄予的美好愿望，更表達了古人對待人生和世界的價值觀念。比如，安居樂業，表達了對于恬靜安穩生活的向往；同偕到老，表達了對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篤定；魚躍龍門，表達了對于奮發進取的倔強；一品清廉，表達了對于為官清廉的堅持……這些更深層次的處世態度，是傳統吉祥圖案更值得我們思考的地方。

借由《吉祥譜》，我們希望能夠幫助讀者理解中國傳統吉祥圖案背后的寓意，讓大家從一個嶄新的視角來看待中國傳統吉祥圖案、熱愛中國傳統吉祥圖案。

而當下，我們每個平凡人所企盼的心愿，其實與古人并無二致。時至今日，許多傳統吉祥圖案依然活躍在我們的生活里，成為不可割舍的文化基因。歷史歲月的傳承，融入血脈的記憶，會讓我們重拾傳統吉祥圖案背后的故事，傳遞亙古不變的心愿。

（作者系文化學者）

徐潔佳 來源：中國青年報